作者｜谢众「中国人民银行支付结算司司长」
为进一步整合人民币跨境清算渠道，提高人民币跨境支付结算效率，适应我国跨境贸易形势发展的需要，支持实体经济发展和走出去战略实施，人民银行分期组织建设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ross-Border Interbank Payment System，以下简称CIPS），为人民币国际化铺设“高速公路”。CIPS（一期）于2015年10月8日顺利投产，CIPS（二期）于2018年5月2日全面上线，展示出我国支付体系发展的新成就，也是人民币国际化过程中的里程碑式事件。
CIPS建设取得新进展
CIPS的产生与人民币国际化发展的整体进程密不可分。改革开放初期，我国与周边国家和地区的经贸联系日益紧密，人民币通过人员往来、边境贸易等方式向我国毗邻国家和港澳台地区少量流出。2009年以来，随着相关政策的陆续推出，跨境人民币业务规模呈现平稳较快发展的局面：人民币支付货币功能不断增强，人民币投资货币功能不断深化，人民币储备货币功能逐渐显现，双边货币合作稳步开展。2016年10月1日，人民币被纳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体现了国际社会对我国综合国力特别是对人民币国际使用功能的认可。
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推进必然伴随着相关业务支付结算需求的迅速增长。在CIPS（一期）上线前，人民币跨境清算主要通过“代理行”和“清算行”模式完成。这些模式在支持人民币扩大国际使用的同时也面临一些挑战。一是传统模式清算层级比较多、清算路径比较长、报文兼容性有限，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清算效率。二是传统模式下清算时间受限，无法保证为境外客户提供当日结算等服务。三是在传统模式特别是代理行模式下，清算账户的开立相对分散，清算主体的集约化程度较低。四是传统模式信息报送自动化程度较低，需各商业银行自行申报，影响了信息报送的效率和准确性。
为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有必要开发独立的跨境支付系统，完善人民币支付清算体系，以保证人民币跨境支付业务安全、稳定、高效进行。2012年，人民银行党委作出了CIPS建设的决策部署；2015年，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特别提出要“加快建设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完善人民币全球清算服务体系”；2017年，时任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在陆家嘴金融论坛正式宣布CIPS落户上海，并指明了CIPS服务于人民币国际化和“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战略意义。CIPS建设已被列入“十三五”165项重大工程之一。作为支持人民币国际化的基础设施，CIPS已被提升到国家战略的高度。
在综合考虑市场需求和功能投产难易程度等因素的基础上，人民银行决定分期推进系统建设工作。2015年10月8日，CIPS（一期）顺利投产，重点建立符合国际标准和通行做法的整体制度框架和基础性安排，采用已经积累了丰富经验的实时全额结算模式，支持客户汇款和金融机构汇款等支付业务，较好地满足了全球各主要时区跨境人民币贸易、投融资业务等结算要求，便利了人民币在全球的使用。
近年来，在党中央、国务院的正确领导下，从金融服务实体经济出发，顺应市场需求，金融市场稳步开放，人民币在全球的使用范围日益扩大，人民币国际地位显著提升。人民币跨境支付结算需求不断增长，对支撑人民币国际化的金融市场基础设施提出了更高要求。为此，人民银行抓住有利机遇，真抓实干，加快建设CIPS（二期），分阶段投产更多功能，并做好相关配套安排，进一步提高人民币跨境资金的清算、结算效率，为全球用户的人民币业务提供更为稳健、便捷、灵活、高效的清算结算服务，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再上新台阶。2017年10月，CIPS（二期）优先开展支持“债券通”结算业务，涵盖现券买卖、发行承销、债券回购等金融市场业务类型；2018年3月，CIPS（二期）投产试运行，10家中外资银行试点上线；2018年5月，符合要求的参与者全面推广上线。
CIPS设计原则与考虑
在设计CIPS的过程中，除了立足于跨境人民币业务的实际需求外，我们也深入研究了美国、欧洲和中国香港等国家和地区在跨境系统建设方面的实践。国际上跨境支付系统普遍运行时间较长，例如，美国的CHIPS每日运行20个小时，欧央行的TARGET2每日运行20.5小时，中国香港CHATS每日运行20.5小时；流动性管理手段较为丰富，例如，美国的CHIPS采用流动性节约机制，便于参与者的头寸管理；参与者分布广泛，例如，中国香港CHATS有大量的境外直接参与者。
CIPS在设计之初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考虑。
第一，在保障安全的基础上着力提升境外使用人民币的便利性。CIPS由我国独立研发、自主可控，在设计上适应国际规则，运行时间覆盖有人民币业务需求的各时区，支持当日结算，使当地用户切实感受到使用CIPS的便利和效率。
第二，着眼未来，体现前瞻性和灵活性。CIPS不仅立足于全球用户当下对优质高效的跨境支付结算服务的市场需求，还统筹考虑我国金融市场双向开放的客观要求，力求增加设计的兼容性、可拓展性和可推广性，同时为穿透式监管提供有效支撑。
第三，秉持开放的态度，维护市场公平性。一是对同一类型参与者实行统一的准入标准；二是通过“多对多”的参与者管理安排，鼓励参与者之间的竞争；三是尊重并支持参与者的差异化选择，贴近市场需求。
第四，降低跨境支付结算的道德风险。CIPS由专门成立的机构独立运行，鼓励CIPS直接参与者通过市场手段获得流动性。CIPS业务与大额实时支付系统（HVPS）业务相对隔离，CIPS运行时序相对独立。
CIPS的主要功能与成效
CIPS（一期）的建成运行已经使我国人民币跨境清算结算体系在系统架构、运行时间、清算路径、参与者管理、账户设置、流动性安排和报文设计等多个方面实现了突破。CIPS（二期）在制度安排、结算模式、运行时间、参与者管理、流动性机制等方面进一步实现优化。
在制度基础方面，人民银行基于CIPS整体设计，并充分考虑国际标准和通行做法，对原有制度进行修订后，发布《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业务规则》（以下简称《业务规则》。《业务规则》以国际通用业务术语为基准，便于CIPS国际业务推广；重点关注流动性风险管理要求，审慎防范结算风险；新增境外直接参与者准入标准、金融市场业务处理要求等内容；明确混合结算机制的实现方式和清算纪律。CIPS运营机构根据《业务规则》相应修改并发布《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业务操作指引》等配套运行规则及技术规范等，保持CIPS制度体系的完整性和一致性。
在结算机制方面，为满足跨境人民币业务的差异化支付结算需求，支持跨境电子商务的发展，并向参与者提供更为灵活的流动性节约安排，CIPS（二期）在CIPS（一期）实时全额结算（RTGS）模式的基础上引入定时净额结算（DNS）模式，实现混合结算功能。RTGS模式适用于时效性强、金额大、逐笔的支付业务场景；DNS模式适用于频次高、金额小、笔数多的支付业务场景，在设计上综合权衡了安全与效率，并采用流动性节约算法，便于参与者的头寸管理。
在运行时间方面，自2018年5月2日起，CIPS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定工作日全天候运行，运行时间调整为5×24小时+4小时，这是顺应人民币国际化和我国金融市场双向开放的要求所作出的重要努力。调整后，系统运行时间实现了对全球各时区金融市场的全覆盖，有力支持了全球的支付与金融市场业务，满足了广大用户的人民币业务需求。
在参与者管理方面，在已经确立的参与者分级管理框架基础上，进一步细化了参与者管理相关要求，加强事前、事中和事后全流程管理，规范参与者业务行为，及时识别并防范相关风险。一是拓展直接参与者类型，引入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类直接参与者，支持金融交易资金结算。二是基于“同类业务，同样标准”、中外资一视同仁等原则，按照参与者类型、所在司法辖区、业务特点和风险特征等，分别明确准入要求。三是建立动态评估机制，强化参与者日常管理，强调纪律约束要求。四是建立参与者事后管理机制，规范争议解决方式。
在流动性机制方面，CIPS具有丰富的机制安排，支持参与者做好自身流动性管理，保障跨境支付业务顺利进行。一是设置直接参与者准入和退出机制，确保只有具备良好流动性管理能力的机构才能加入系统，并开展相应业务。二是支持直接参与者从本机构（或资金托管行）在大额支付系统的账户获得流动性。三是提供队列管理、余额预警、自动缺款通知等辅助管理功能。此外，考虑到CIPS（二期）时序调整后的夜间时段正值欧美金融市场的营业时间，且将开通定时净额结算业务，参与者的流动性管理要求提高，人民银行决定银行间货币市场加开夜盘，满足境内外直接参与者夜间调剂流动性的需要。
目前，CIPS可以支持跨境人民币贸易、投融资业务、跨境人民币资金池、金融市场业务等的结算需要。业务处理正常，业务量不断攀升，参与者数量不断增加，其便利性和资金结算效率得到参与者的广泛认可。截至2018年4月末，CIPS累计处理支付业务240多万笔，金额超过26万亿元。有31家境内外直接参与者，701家境内外间接参与者，系统实际业务范围已延伸到148个国家和地区，基本涵盖了全球开展人民币业务的区域。在31家直接参与者中，境内银行和金融基础设施运营单位共30家，境外银行1家。在701家间接参与者中，亚洲527家、欧洲88家、北美洲25家、大洋洲17家、南美洲16家、非洲28家，境外间接参与者占比超过60%。相比较以往的人民币跨境清算渠道，CIPS不仅使跨境资金结算流程更加顺畅，提升了海外客户的使用体验，更重要的是，为外资银行参与人民币清算业务提供了公平的机会。
CIPS建设的意义与展望
CIPS的建成运行，使人民币跨境清算结算体系在运行时间、清算路径等方面实现了新的突破，标志着我国支付体系跨境支付清算安排取得重大进展，金融市场基础设施建设再上新台阶。系统的建成运行同时也是人民币国际化发展的重要里程碑，有助于支持实体经济和国际经贸发展，促进人民币在全球范围内使用，支持走出去战略和“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未来，我们将主要从以下方面继续推进相关工作，支持完善人民币跨境循环体系，更好地支撑人民币国际化。
第一，以服务促发展，不断完善系统功能。一是CIPS要根据市场需求和人民币国际化发展的新要求，继续升级完善、拓展系统覆盖范围、丰富服务类型、提升服务水平，增强系统的核心竞争力，为扩大人民币全球使用提供重要保障和支撑。二是加快推进业务拓展，用高效、优质的产品和服务吸引更多的用户。鼓励现有参与者履行好“受益者”和“开拓者”的角色，抢抓机遇，深化市场开拓，加快业务拓展。
第二，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的底线，确保CIPS安全稳定运行。安全可靠、连续服务是系统的“生命线”。CIPS运营机构和系统参与者要履行好“护航者”的角色，密切监测系统运行情况；适应跨境业务的快速发展，提升系统业务处理能力，制订应急预案；履行好定期报告制度，及时向人民银行反映重大问题。
第三，顺应金融开放形势需要，积极发挥CIPS在支持金融市场跨境互联互通方面的作用。为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关于推进我国金融市场对外开放、支持实体经济发展和人民币国际化的战略部署，我们将根据对外经贸合作形势、资本市场开放安排、监管合作机制安排、技术可行性等情况，研究CIPS等境内金融基础设施与境外金融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的可行性，进一步拓宽金融市场对外开放的渠道，吸引更多国际投资者通过更为便捷的方式积极投资我国金融市场。
第四，完善公司治理，推动运营机构增资扩股。为适应CIPS业务发展的需要，吸引更多长期投资者加入，使CIPS朝着更加国际化、市场化的方向发展，需要适时推进运营机构的增资扩股工作。建立起组织健全、制约有效、权责明晰的现代公司治理结构，完善好经营机制，优化好服务流程，以高水平的经营管理和高质量的运营服务赢得广大参与者的信赖与支持。
《中国金融》2018年第1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