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政委：渐进扩大人民币对美元双边波动幅度

近期，人民币汇率持续走强，对美元连创新高。伴随着中国经济企稳回升和全球流动性泛滥，未来人民币是否存在大幅升值的基础，如何规避汇率波动对外贸企业的不利影响？就相关问题，记者专访了本报专家组成员、兴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鲁政委，请他从原因、影响、趋势、对策几个方面进行分析。 

记者：国内什么因素支持近期人民币加速升值？ 

鲁政委：国内能够为近期人民币升值提供解释的，主要是三大因素。一是市场对过去中间价变化的解读。2012年上半年市场人民币对美元曾连续出现贬值，但中间价却在一段时间岿然不动后出现升值，市场由此认为，人民币对美元的真正贬值是不可能出现的，在压力最大的时候充其量也就是不升值而已。 

二是我国经济状况的变化。自去年12月开始，我国出口同比增速达到了14.8%，今年1~2月份甚至进一步加快到20%以上，大大超出市场预期；与此同时，我国经济也在去年第四季度结束了连续七个季度的同比增速回落而出现回升，市场由此认为，在出口最低迷、经济最困难的时候，人民币的贬值尚且没有出现，现在既然出口已逐步好转、经济已经开始回升，人民币的贬值就更加不可能了；与此同时，自去年下半年开始，国内监管当局也开始不断扩大QFII规模，市场估值接近历史低位的中国资本市场，加上不可能贬值的人民币解读，共同对海外投资人产生了巨大吸引力。上述多项因素共同作用，造成自去年12月份外汇占款开始正增长，今年1月份甚至出现了创纪录的6800亿元人民币外汇占款，强劲的结汇需求，直接推动了人民币汇率的走高。 

三是国际政治因素。美国新任财长雅各布·卢首次访华前对国内明确表示，人民币汇率将是其此行与中国磋商的优先问题之一。的确，在其访华期间，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出现了今年以来的首次破位升值。 

记者：有没有支持人民币加速升值的外围因素？原因是什么？ 

鲁政委：从国际背景来说，人民币加速升值显得有些反常。因为整体上而言，国际因素似乎并不支持人民币对美元汇率的升值。 

首先，美元汇率节节走高。按照以往人民币对美元汇率的波动趋势，人民币升值往往发生在美元汇率走软的过程中。然而，今年以来，美元汇率总体是显著升值的，美元指数从2012年12月31日的79.8一直上升到4月4日的82.7，升值了3.6%，在长达一个季度的时间里，人民币都与美元同步走强，这种状态过去并不常见。

其次，日元量化宽松节节贬值，韩元亦步亦趋。去年12月份安倍上台，开始推出以量化宽松为主要特征的“安倍经济政策”，诱发日元从去年10月份的78~79一线迅速贬值至96左右，贬值幅度高达23%；与此同时，此前与日元相关度并不高的韩元，自今年1月份也开始紧跟日元汇率同步波动，大约贬值了1.2%；从产业结构上说，中国产业虽与日本的直接竞争性不强，但中国与韩国产业结构的竞争性却较强，而韩国的产业结构又与日本的竞争性较强，日元贬值直接造成韩元不愿意走强，这会对中国产业构成压力。由此，日元贬值应该成为人民币升值的抑制因素。 

记者：人民币升值趋势会否持续？是否存在大幅升值的基础？ 

鲁政委：长期来看，人民币对美元已没有多少升值空间，但短期因素仍可能造成人民币走强。 

从长期因素来看，支持人民币继续升值的空间有限。首先，自2009年至2012年，中国连续四年经常项目顺差相对GDP的比率落在经验上认为国际收支基本平衡的标准3%以内。其次，中国产业的国际竞争力不断下降，已无法支持更大幅度的人民币汇率升值。近几年来，越来越多的在华投资企业开始将生产基地迁出我国，不仅有劳动密集型产业，而且还有高端制造业回迁美国。继续大幅升值，将打断中国产业升级进程，加剧我国落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风险。 

从短期因素来看，国际资本流向是重要影响因素。有两个方面对国际资本流向产生着重要影响，一个是升值预期，另外一个是相对收益水平。对于前者，2005年7月以来，人民币对美元一直未能出现真正的双向波动，由此在市场上形成了“人民币只会升值很难贬值”的观念，一旦出现哪怕是一点点有利条件，市场就会自然联想到人民币会再度升值，由此成为国际资本流入的动力。对于后者，我国目前的经济增速和利率水平仍高于海外主要市场，这会成为吸引国际资本流入的因素，“只升不贬”的历史则进一步加剧了后者的作用。 

记者：如何降低汇率波动的不利影响？ 

鲁政委：改变当前的状态，使人民币汇率走向更健康状态的唯一办法，是渐进扩大人民币对美元的双边波动幅度。在目前人民币对主要货币的变化中，对非美货币的波动幅度已经相当大，而企业仍然相当好地适应了。这清楚表明，企业并不害怕波动，只是害怕“原本认为不贬值的却最终突然贬值了”。因为一开始就知道波动较大，企业就可以做出避险安排；如果认为根本不会贬值，企业就不会进行避险安排，一旦大幅贬值就会损失巨大。因此，采取渐进扩大人民币对美元波动幅度的办法，主要是让企业从真实的市况中认识到未来汇率风险会越来越大，必须进行避险安排。一旦所有企业都进行了避险安排，汇率的大幅波动就对企业影响甚微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国已跻身全球最大贸易国行列，而根据国际清算银行提供的2010年全球外汇市场每日交易数据（目前可得到的最新数据），中国外汇市场交易规模仅折合200亿美元，在全球50560亿美元中，仅占0.4%。这清楚显示出，在汇率形成机制改革已然进入第八个年头的现在，我国企业仍然未能形成足够的汇率避险意识。这实际上造成“人民币弹性不足—企业避险意识淡薄—人民币汇率不敢显著波动—企业继续不避险……”的恶性循环，这种状态亟须通过渐进扩大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波动幅度来加以改善。